日头还晒着土坡的时候

风先变了性子

不再是伏天里那样

裹着滚烫的沙粒扑脸

反倒带了点凉

顺着领口往怀里钻

像小时候你偷偷塞给我的

井水冰镇过的西瓜

崖边的谷子穗

开始偷偷沉下腰

绿秆上的叶尖染了层浅黄

风掠过的时候

能听见穗子们轻轻说话

不像夏天那样急着疯长

倒像在数着日子

等霜来染出金煌煌的模样

我蹲在去年你翻的地里

摸了摸土，还是暖的

你总说立秋的土最养人

汗珠子砸进去

能长出满坡的好庄稼

可今年这土只长了些没人管的草

风扯着草叶晃

像在替你喊我的名字

院角的太阳能灯还立在老地方

光伏板上落了层薄土

风擦过的时候灯杆轻轻晃

我仿佛又看见你傍晚时

蹲在灯底下

擦着板上的灰说这灯亮堂

能照到沟口的路

像在替我守着夜里的黑

灶房的电磁炉还摆在灶台中央

旁边放着你常用的搪瓷杯

风从窗户缝钻进来

吹得杯沿的茶渍泛了光

我好像又看见你站在炉前

等着锅里的粥开飘出米香

那温度我还记得

暖得能焐热整个胸腔

风又吹过来了

带着崖下酸枣的酸

我摸了摸口袋里

早上摘的几颗咬开一颗

涩味里藏着点甜

像曾经一家人的日子

苦着苦着

就从中嚼出了甜

院外的电动三轮车

还停在老位置

车斗里还放着你去年秋收用的麻袋

风扯着麻袋角晃

你总说这车子省力

拉着满车的谷子往家走

轮子碾过土坡的声响

比啥都好听

日头慢慢沉下去

土坡的影子拉得老长

蝉鸣早就歇了

只有风还在走

从沟这边到沟那边

掠过每一棵草

每一粒土

每一个你走过的地方

它替我记得你从哪里来

也替我等着，你会不会

顺着风的方向再回来看看

我坐在窑洞前的水泥台上

等着风带来更多消息

它吹过我的发梢时

我好像听见你说秋来了

风知道我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