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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乌素之春
发布时间:2025-04-12       浏览量:427      分享到:

春天,在许多人的感知和认识中应该是这样一幅景象,春回大地,气象更新,草木萌发,百花争艳,处处洋溢着新生的欢愉。然而,陕北的春天却截然不同。

陕北的三四月,你是风儿我是沙。这风不是江南的杨柳风,不是岭南的杏花风,而是从毛乌素沙漠深处刮来的黄风。风起时,天地便混沌了,太阳成了个模糊的黄斑,挂在灰黄的天空上。风卷着沙,沙裹着风,呼啸着穿过沟壑,掠过荒野,扑向村庄。

生长在毛乌素的我,见过这风沙中的村庄。土墙围着的院落里,老榆树刚抽出嫩芽,便被沙尘蒙上一层黄衣。村道上,三两个农人弓着腰行走,头巾严严实实地裹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里没有春的喜悦,只有与风沙搏斗的疲惫。一个孩子蹲在墙根下,用小木棍在沙地上画着什么,风一来,痕迹便消失了。

毛乌素的春天是沉默的。没有莺啼燕语,没有溪水潺潺。偶尔听见的,是风掠过电线发出的呜咽,是沙粒击打窗棂的窸窣。一位老人告诉我,早些年还有布谷鸟叫,如今连这声音也稀少了。他说话时,眼睛望着远处的沙梁,那里曾是他年轻时放羊的草场。

这里的春耕也与他处不同。农人不是踏着松软的泥土播种,而是在风沙中与干渴的土地抗争。他们用耙子搂去地表的浮沙,露出下面勉强算得上土壤的一层,种子撒下去,不知能否等到雨水。

然而,毛乌素的春天也有它的倔强。在沙丘的背风处,沙柳悄悄抽出嫩枝,淡紫色的花穗在风中轻轻摇曳。沙打旺从沙地里钻出来,小小的叶片上覆着一层蜡质,像是给自己穿了件防护衣。最令人惊叹的是沙蒿,它的根能扎到地下十几米深,任凭风沙肆虐,依然挺立。

我曾在毛乌素的风沙中遇见一位植树人。他扛着铁锹和一捆树苗,在沙地里挖坑。风刮得人站不稳,他却干得专注。问他为何选这样的天气,他抹了把脸上的沙土说:“这时候栽下的苗子,扎了根就不怕风了。”他的身后,是一排排已经成活的杨树,虽然不高,却已经形成了一道绿色的屏障。

毛乌素的春天里,水是最珍贵的。村里的水窖要供一春的人畜饮用,庄稼只能指望老天开恩。一场春雨来临,全村人都出来了,站在院子里仰着脸,让雨水洗去一冬的尘垢。孩子们在雨里奔跑,笑声穿透了沙尘的沉闷。雨后,空气中有了一股泥土的气息,这是毛乌素春天最芬芳的香味。

黄昏时分,风渐渐停了。西边的天空露出一片晚霞,将沙丘染成金红色。一个牧羊人赶着羊群归来,羊蹄扬起细小的沙尘,在夕阳中形成一道流动的光晕。

毛乌素的春天不是温柔的,它粗粝、暴烈,却又透着一种不屈的生命力。这里的春天不是用花朵来装点的,而是用人与自然的抗争来书写的。每一次绿色的萌发,都是对荒芜的胜利。每一棵挺立的树木,都是对风沙的宣言。

当夜色降临,星空格外明亮。沙粒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仿佛大地的呼吸。毛乌素睡着了,而它的春天,正在沙层下悄悄孕育着新的生机。